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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三节活动·恭苏】夜行 by TT

关键词:新的开始,旧的回忆,继续旅行。

夜行

前几日方下过了一场秋雨,空气里荡漾着淅淅沥沥的寒意,明明白白地显示着这座城的秋天已经到来。此时恰是刚刚入夜,长街深巷寂无人声,道路两旁做生意的商家也都纷纷上了门板,收拾东西离开。更显得这个时刻寂寞而又孤冷。

远远长街的另一头,逐渐传来轻慢而沉稳的脚步声。靴底与青石板的地面摩擦,打破了静夜的悄然沉寂。偶然有人闻听回过头来,恰见那两个人相扶相持,慢慢自远处走来。其中一人玄衣快靴,身后背着一把血红色无鞘长剑,薄唇紧抿,眉目冷冽,一望而知便是那些常常打打杀杀的江湖中人模样。他搀扶在手中的另一位,却是与他截然不同的打扮。杏色长衫,广袖飘扬,软软地垂在身侧。黑发轻轻挽着,稍稍抬起头来,只见一派优雅神态,忍不住要在心里暗赞一声当真是谦谦君子,温润如玉。只是面色苍白,由人搀扶,教人瞧在眼中不免觉得遗憾。

那两人脚步逐渐放慢,玄衣青年抬头四顾,似是在寻找落脚之处。一眼瞧见了街上长宁客栈的牌子,便扶着另一人缓缓往那边走去。后者似乎低声问了一句什么,却未能得到回答。只轻轻翘起了唇角,将一抹清淡笑意隐匿在了夜色之中。

栈中空房甚多,玄衣青年进门要了一间天字号房,又与小二商榷稍后送热水上去,便扶着杏衫青年上楼去了。此时夜色更深,大堂中已没有多少客人,小二取下肩上毛巾正准备闩上门板的时候,顺手往楼梯的地方瞧了一眼——却见玄衣青年的手臂堪堪覆在杏衫青年腰间,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,倒像是恰好圈住了这个人的腰,揽着他一步一步上楼似的。再看一眼,那两人已经拐了过去,消失在楼梯的尽头。

百里屠苏将人扶到床边坐下,取下了焚寂剑放在桌上,店小二此时也来送水,他将热水放在一边,又去锁上了房门。回过身来却见杏衫青年抬起一只手慢慢朝前伸去,似乎是想触碰什么,然而身侧并无可凭依之物,他神色稍动,慢慢放下了手去。耳边听得有脚步声靠近,那人在窗前站定,语声稍稍低沉而温柔:“先生有何需要?”

——若是这一幕给方才街上的人瞧在眼中,定然又要唏嘘一番:这位先生瞧来温润清和,并无眸中无神之色,怎地偏偏是个眼睛有问题,看不见的?

欧阳少恭偏了偏头,伸出手去随意捉住了某样东西。百里屠苏低头一看,微微拧了眉——那是他的腰带。

坐在床边的人对着他仰起脸来,刚刚好到了他胸口的位置,这样低着头瞧过去,只觉得那张侧脸的轮廓看着看着,便觉得温柔到了十分。果然欧阳少恭就是欧阳少恭,即使此时不能视物,一言一语一举一动,都带给他难以言喻的压力。

欧阳少恭手指拉着百里屠苏的腰带,稍稍用力轻轻将它向外拉扯了下。然后才缓缓开口。他的语声就像他的人一般,温润而柔和,细听有某种难以觉察的缠绵之意。他曾经用这样的声音说出知音既遇的慨叹,也曾经用这样的声音讲出冷静而残酷的真相。

他说:“需要?……眼前茫茫长夜,永无休止,在下唯一需要的……便是百里少侠,你。”

尾音湮没在似乎叹气又似乎是低笑的气息里,百里屠苏怔在当地,竟不知作何回答。他与他同下宫殿山,走遍天下寻访复明之法,每每日夜朝夕相对,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彼此之间微妙而不能跨越的距离。从来不曾谈论那之前所有,被那一场大火掩埋的无尽鲜血。人生在世,苦痛难安,而终有一日都将会被全数遗忘,不复存在。

他原以为,他与他也可以拥有各自的、新的开始。

欧阳少恭并没等到他的回答,手上用力,便将那一条腰带抽了开来,却并不抛开,只是放在手中来回抚摩,仿佛有意又仿佛是顺口提起。“同行数年,到了今天,少侠仍未将在下弃之不顾……我还以为,你心中,多多少少还是相信我的。”

青年垂下眼睫,似是无限委屈的模样。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……的确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,他曾经对眼前这个人倾心相许,毫无怀疑。欧阳少恭太会讲话,他甚至都不能分辨这一句,究竟是真是假。但他清楚明白,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心意,已经变了。

或许不能再有毫无防备的信任,但——终究是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彼此依存。

百里屠苏按住欧阳少恭的手,慢慢俯下身去,直到自己冰冷的嘴唇与那两片微暖的唇瓣相触。唇齿相依的瞬间,仿佛连彼此残缺不全的魂魄都在叫嚣着,动荡不安。它们是如此迫切地……想要合为一体。

摇曳的灯影晃得人眼前明明灭灭,百里屠苏跨坐在欧阳少恭的身上,俯下身去吻他。长长发辫落在枕间,与青年散落开来的黑发慢慢纠缠在一起。常年握剑的手指间有薄薄的茧,十指交握的瞬间,仿佛再也不能呼吸。

明明眼前是一片黑暗,却偏偏好似能够洞悉一切。无数久远之前的回忆纷至沓来,将整个人虚无而孤寂的人生渐渐填满。神界人界,生死挣扎,一次次渡魂以重生,遗忘的越来越多,蓬山桃源,毁于一旦,琴川,乌蒙灵谷,宫殿山——

由于残缺不全而深入骨髓的寒冷迫使他紧紧抓住了青年温热的手指,用力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暖意。或许魂魄所能达到的,也是这样的效果罢。如果这个不能偿还……那么还一些别的,也是一样。

欧阳少恭握住百里屠苏的手,慢慢引导着他将自己的身体打开,一分一分地坐下去。他一贯是冷淡而又沉默的,即使是在这种时候,也并未发出过多的声音,只是偶然从唇齿之间逸出一点难耐的痛楚呻吟,旋即便被他压抑了下去。他似乎是很多年都在压抑自己,然后终将习惯。

终于结为一体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发出悠长的叹息,仿佛时间过了这样久,分散的灵魂终于遇见了阔别已久的对方。然后因为这样的相遇,而喜悦难耐。欧阳少恭握着百里屠苏的腰,后者咬住了自己的嘴唇,隐忍地不想发出声音,却终究不得不屈从于自身。他看不到他的表情,但他知道他此刻或是与自己相同,愈想忘记一切,就愈是痛不可当。

——你是我的半身,种种痛苦想必感同身受。

“欧阳……先生……”

“百里……少侠……”

到达最后的时候想要吐字,是一样的艰难,百里屠苏闭着眼睛,听他和欧阳少恭的声音交叠在一起。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声线与语气,却暗暗合上了某种,奇特而柔和的韵律。他长长吐出一口气,转头望向窗外,月华明满,疏疏落落的流泻在窗间。雨后微凉,明月当空,真是难得的良辰好景。

而他与欧阳少恭……他竟与欧阳少恭……

百里屠苏方想起来,无论是窗外景致还是此时情状,欧阳少恭都是看不见的。但他却总是觉得,即使对方目不能视,那双温润的眸子却像是什么都能看见,什么都落在了他的眼里。

“百里少侠。”

欧阳少恭握着他的手,慢慢的将他拉近自己身边。他的下巴撞在对方的锁骨上,有些钝痛。欧阳少恭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,他说,少侠,既然你我已然同行这么多年,不如就这样一直一起走下去吧。少侠意下如何?

百里屠苏觉得似乎是欧阳少恭的汗水,滴落在他头顶的发间。

他觉得欧阳少恭应该是很累了。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是幽幽的,带着点儿疲倦而慵懒的尾音,声音渐轻下来,仿佛他全然没有说过这句并不像是欧阳少恭会说的话——可是他分明听见了。指间的温度是灼热的,那种温度,像是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。

百里屠苏点一点头,用低沉而微冷的声音说:却之不恭。

欧阳少恭似乎是低低的又笑了一声,便不再说话了。百里屠苏看不到他的脸,也并不想抬头去看他的脸。这样好的月光,合该说一些让人喜欢听到的话,更适合将一些平时说不出口的话讲出来,因着良辰好景,一切都有了理由。

若这场人生犹如疾奔于夜间,漫漫长旅永无止尽,亦可相互依存续此一路同行。

E.N.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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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-09-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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